万世如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先把领导架空

2024-04-08 工位系统

  系列回归，追过《卑鄙的她们》《进击的她们》的朋友快来围观。这次的故事发生在珠宝公司，不同的职场背景，一样的鲜爽畅快。董事长临终托“孤”，将已见颓势的盛意珠宝和自己29岁的好大儿萧万世，一齐托付给了28岁的运营总监叶如意。为什么是她？公司有“八仙”之称的元老们，倒是等着看这个叫叶如意的女孩，能掀起什么风浪。

  诞生于一九八八年的老牌珠宝公司盛意珠宝是目前国内前十大珠宝品牌中唯一一家没有上市的珠宝公司。倒不是说它的历任董事长们喜欢搞神秘，不喜欢隔三差五对外公布财务报表、一遇到一点股市动荡就被股东要挟出来开股东大会，而是每次筹划上市的时候，公司就遇到了严重的经营危机。它曾三起三落，最严重的一次经营危机要属第三次。

  那是二〇一八年，当时中国消费者承包了全球三分之一的奢侈品，中国珠宝首饰年消费额超过七千亿元，消费能力居世界第三，仅次于美国和日本。全球各大珠宝奢侈品巨头进一步在中国增加营销预算，试图瓜分更多蛋糕；国内外新兴珠宝品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挤破头拥进珠宝市场，贪婪地抢占缝隙市场。

  在竞争环境日益激烈的形势下，选错赛道的盛意珠宝，市场占有率被同行蚕食，业绩持续下跌，经营状况堪忧。与此同时，盛意珠宝的第二任董事长崔淑伊因为肺癌晚期已经在ICU住了三个多月。业界都在观望，当时的部分媒体甚至认为崔淑伊一走，盛意珠宝濒临破产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盛意珠宝四面楚歌、内忧外患之际，一位女军师横空出世，空降盛意。她是一个商业奇才、一个天生的操盘手、一个彻底的改革者，凭借着她卓越的管理才能，以一己之力，将盛意珠宝扭亏为盈，起死回生。

  崔淑伊，这位曾经叱咤商场三十载的女强人，如今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人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会有模糊的预感，今天，在崔淑伊睁开眼睛的刹那，她就有了这种预感。她嚅动嘴唇，叫来守候在病房门口的助理，让她通知律师和家人来医院。助理闻言，心中一颤，走到病房外打电话去了。

  等待律师到来的时候，崔淑伊在脑子里回顾了自己过去五十五年的传奇经历，她想起了自己读书的时候，想起了和丈夫萧盛海结婚的时候，想起了两人一起创立盛意珠宝的时候，尤其是给公司取名字的时候。

  梦醒，崔淑伊看着头上白色的天花板，一想到今日甩手归西，盛意珠宝就摇摇欲坠，她不禁潸然泪下。但还好，她想，还好她早有准备。

  而此刻，这一个名字的主人像往常一样，正背着一个私人订制的真皮女士办公包，精神抖擞地走进上海钻石交易中心上班。

  她乘坐电梯直达十一楼。电梯门一开，绛红色墙面上“上海盛意钻石有限公司”十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映入眼帘。在钻交所大厦里，大部分公司都租用一到两个单间作为公司门面，做着钻石进出口贸易和采购的小本生意，唯独盛意钻石租下了整层楼，将所有单间打通，装修得气派豪华，成为所里最大的钻石批发公司之一。不过，两年前的盛意钻石也仅仅是一个由五个单间组成的中量级钻石批发公司。它能在短短两年内迅速扩张，少不了一位幕后功臣，她就是叶如意。

  叶如意从电梯中走出，在门口的指纹密码锁里输入指纹和密码，一声清脆的“嗒哒”声后，她推开厚重的公司大门，进入公司玄关。玄关被一面半玻璃墙分隔成两部分，玻璃墙内的区域与里面的办公区域相连，也是前台的工作区域。

  此时前台还没到，如意看了一眼左手上的浪琴手表——这块手表是她五年前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如意从不佩戴任何珠宝首饰，唯独这块手表，在她收到的第二天起，便每天佩戴。浪琴手表以计时精准闻名，她喜欢准时和精准，所以她很喜欢这块表。

  现在是上午八点五十分，“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冲进大楼。”如意对着玻璃墙后的空气暗自嘀咕，仿佛那里站着前台的灵魂。

  身后的大门自动合上，如意右转，在第二道门——这是一道玻璃门——前停下，再次输入指纹和密码，又是一个清脆的“嗒哒”声，她推开玻璃门走进办公区域。

  关于玄关的两道门是这样一个原理：它们无法同时打开，如果要打开其中一扇门，必须先关闭另一扇门。这样的设计在注重安全性的珠宝公司很普遍，但是，由于它的不便利性——易引起玄关交通堵塞，在一些人员流通较大的大型珠宝公司并不适用，比如盛意珠宝。

  如意的办公室在玻璃门入口的左手边最里间，但是眼下她没有直接进办公室，而是从右边的办公区域开始巡逻。

  财务部、零售部、批发部、采购部……所到之处，她都会与里面早到的员工交谈，但她并不会询问工作情况，而是随便聊些家长里短。

  很快，她已经巡视完一半办公区域，重新再回到玄关，此时正好八点五十九分五十秒，她盯着手表开始倒计时：十、九、八……在她暗自念到六的时候，第一扇门打开，前台风尘仆仆赶到，然后是第二扇门，前台一边喊着总监早上好，一边冲到自己的座位打卡。公司的打卡机就在前台处。当打卡机上出现一个数字8:59时，前台如释重负，然后朝如意咧嘴一笑。如意见状，点头留下一句“很准时”侧身离开，继续去巡视剩下的部门。

  又过十分钟，巡视结束，如意走进董事长办公室。这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豪华办公室，由于办公室主人的私人偏好，所有办公家具都是红木制造，两张长方形的红木办公桌一张靠窗，一张靠墙，平行放置。如意在靠墙的办公桌前坐下，办公桌上的水晶工位牌上写着“运营总监”四个字，和她面对面那张靠窗的办公桌上则放着“董事长”的工位牌。

  忙碌的一天从她入座开始。她今天要做的工作有批合同、看报价、和部门经理开会、和盛意珠宝采购部副总监孟凯晨开会……每一天，如意都会工作到晚上八九点才下班，她经常是公司最后一个下班的人。她是工作狂，在她眼里，工作能令她产生多巴胺。不过她也知道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工作，所以她从不要求公司员工跟她一起加班，但她会随时跟下属——直线下属，中层领导——打电话，询问她要的数据，她在电话那头等待下属查数据时的耐性时好时坏，视心情而定，而心情与公司的业绩挂钩。

  中午十一点，和部门经理开会的时间到了，她走进会议室。在会议室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宽两米、长三米的照片。照片上站着四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盛意钻石创始人萧盛海、盛意钻石现任董事长崔淑伊、前任比利时国王阿尔贝二世和盛意钻石合伙人之一印度裔比利时商人阿奇姆·斯瓦拉杰。

  这张照片拍摄于二〇一一年六月下旬，当时比利时国王阿尔贝二世还在位，当时盛意钻石的创始人兼董事长萧盛海风头正盛，他大量买进的稀土股票在市场上买卖的金额一路高歌猛进，他的身价一度逼近他的死对头玉福珠宝的董事长沈麒梁。然而幸运女神没有一直宠幸于他，到了八月，稀土股票突然暴跌，跌穿萧盛海的信心，那就是盛意珠宝遇到的第一次经营危机。之后萧盛海一夜白头，得了中风，一个月后，他在ICU病逝，享年五十三岁。

  每次走进这间会议室，如意都会瞥一眼墙上的照片，倒不是因为她想看，而是它实在太显眼，使得每一个走进会议室的人都不得不去注意它。或许这就是当时萧盛海把这张照片挂在这里的原因，他希望每个走进这间会议室的人都能抬头仰视他。

  如意背对着照片入座，这样她就不用每次抬头说话时视线被其他惹眼的物体吸引走。她放下文件夹，正要开口说话，手机振动了。她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崔董助理童莹莹，眉头立刻舒展，然后接起电话：“莹莹，什么事？”

  挂了电话，如意拿起文件夹，“今天的会议取消。”她边说边起身，离开会议室时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只见照片中唯一的女士崔淑伊穿着雍容华贵，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色泽分明、洁白无瑕，左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钻戒光彩夺目、熠熠生辉，但在崔淑伊自信灿烂的笑容面前，这些服装首饰都黯然失色。

  看着照片中容光焕发的崔淑伊，如意眼前浮现出ICU病床上面容枯槁的崔淑伊，两相比较，她黯然神伤，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手腕上的浪琴手表。对了，送她手表的人就是崔淑伊。

  不过在盛意珠宝的人力资源部档案里，她在家庭背景一栏中是这样写的：父母经商。

  当时她所应聘的岗位是管培生，照道理这种管理人才教育培训岗位是需要做背调的，但由于她的简历是崔淑伊亲自递给HR总监的，便省去了背调这个步骤。当时盛意总共招了三个管培生：一个清华毕业，一个复旦毕业，一个斯坦福毕业。五年后，也就是现在，这三个人分别成为了盛意珠宝采购部副总监、盛意珠宝董事长助理和盛意钻石运营总监，他们就是孟凯晨、童莹莹和叶如意。尽管很多公司早在两千年初就开始招管培生，但盛意珠宝第一次招管培生却是在二〇一三年，而且也就只有那一年，往后再也没招过。所以作为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进入公司的管培生，孟、童、叶三人一度成为企业内部热议的话题，人送外号“三剑客”。

  一起在公司学习的头三个月，如意和孟、童二人成为了朋友，但她有个秘密始终没告诉她的两个朋友：即这三剑客能存在完全是因为她叶如意。当时，崔淑伊想要空降一个得力助手，但又不想引起管理层一些老狐狸的注意，于是就用了管培生这个烟雾弹，并且一次招了三个。但那些老狐狸们还是打起了管培生的主意，想要把人才——尤其是崔淑伊看中的人才纳入麾下，不过他们押错了宝，而这一点他们终于在五年后的今天意识到了。就在当下，中午十二点整，他们站在ICU的病房门口，看着叶如意突然抵达医院，然后被童莹莹领进ICU。之后童莹莹从ICU出来，关上门，目中无人地站在门口继续做她的门神，任由那些老狐狸们窃窃私语。

  ICU里，崔淑伊的家人全部到齐了，他们有独生子萧万世，还有……没有了。她的家人，有血缘关系或法律意义上的家人就只有萧万世一个了。此刻，他坐在母亲床头，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尽管他是坐在椅子上，弓着背，但仍能看出他的身高超过一米八。因为他过于高大，以至于那供成人坐的椅子就跟幼儿园小朋友坐的小凳子一般。

  萧万世，今年二十九岁，长得一表人才。他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俊朗小生，而是那种很耐看，且越看越有味道的单眼皮高鼻梁斯文败类式帅哥。他没有近视眼，但叶如意见过一次他戴眼镜时的样子，十分惹眼迷人。然而他的性格和外表完全相反，必须得说，他的外表具有一定的迷惑性。他长着一张富二代特有的纨绔子弟的狼性脸，还有一个那么响亮的名字“万世”，内心却是个喜欢猫咪、喜欢烧菜、喜欢种花、喜欢钓鱼、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不会赌博、不会骂人的佛系小绵羊。对了，他还是一个环保主义者。所以他根本没办法融入传统富二代圈子，他是一个奇葩，一个富二代圈子边缘人，一个根本没办法接过母亲的重担扛起盛意集团的阿斗，不是，接班人。而这一点，他的母亲崔淑伊早在十年前就发现了。

  这是叶如意第六次见到萧万世。十分精准的数字，六次。她清楚地记得过去五次和萧万世见面时的场景，可谓每一次都刷新她对富二代的刻板认知。而那五次见面全都不是在公司，萧万世当然也在盛意珠宝工作——他的头衔是副董事长，职位虽高，但没干实事，这就是一个挂名，一个闲职，尽管如意在钻交所的盛意钻石工作，但她经常会去坐落于静安区会德丰大厦的盛意珠宝见崔淑伊汇报工作，可是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们从未在盛意珠宝碰过面，连擦肩而过都未曾有，他们简直就像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终于第六次，在ICU里再次碰面了。

  但萧万世没有立刻认出她。他从抽泣中回过神，泪眼婆娑地望向如意。画面在此刻停滞了十秒钟，如意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困境，自我介绍：“我叫叶如意，是盛意钻石的运营总监。”

  从如意进门起，崔淑伊就紧闭着眼睛。这时，她终于睁开了眼，如意见状，立刻靠近病床，移动到崔淑伊的视线范围内。“崔董，我是如意，我到了。”

  崔淑伊对着如意眨了眨眼睛，举起左手，如意会意，抓住她的左手。她的左手骨瘦如柴，如意感觉像抓住了几根脆弱的木棍。

  “如意，我不行了。”崔淑伊艰难地吐字，虽然含混不清，但如意听得懂，“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如意点头，崔淑伊跟着眨了眨眼，“从今天起你就是盛意珠宝的运营总监，以后盛意就拜托你了，万世也拜托你了。”

  “你放心。”如意回答。她看了一眼对面一脸茫然的萧万世，显然他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脑子里冒出了一堆问号。但他没法插话，因为母亲又开口了。

  “自愿将名下所有财产遗留给法定继承人萧万世，另有一份价值五千万的创业基金遗留给叶如意，但创业基金要在五年后在盛意珠宝跻身国内前十大珠宝品牌公司后方可取出。以下是我名下的财产名录……”

  “万世。”崔淑伊看向儿子，儿子擦去眼泪，回应了一个我在，“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你就是盛意珠宝的董事长兼CEO，未来你要全权辅佐如意，把公司……救活。以后盛意就交给你了，你要守住家业。还有万世，接下来的五年里，你什么都要听如意的，记住妈妈的话，听如意的，准没错。记住了吗？”

  萧万世脑子里的问号因为母亲的这番话翻了一倍。明明他是CEO，叶如意是运营总监，不是应该她辅佐他吗？怎么变成他辅佐她？母亲刚才是口误才说了“救活”这个词吗？还是说自己幻听了？最最离谱的是，为什么接下来五年里他什么都要听她的，她叶如意是何方神圣啊？母亲为何会这么倚赖她？

  突然，萧万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一旁另一个存在感不高的人——母亲的主治医师钱医生：“钱医生，我妈妈的脑子……”

  “万世。”崔淑伊又说话了，“我知道你想不通很多事，但马上你就会明白了。但是现在，在妈妈临走前，你向我保证，你以后什么都听如意的。”说罢，崔淑伊将左右手交叠，左右手抓住的另两个人的手——萧万世的手和叶如意的手交汇。

  “好，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不是，在接下来的五年内什么都听她的。”语毕，萧万世狐疑地注视叶如意。

  “我保证。”叶如意回视萧万世。在萧万世的双眸中，映出一张标致的清冷美人脸，她仿佛像从古典画中走出一般，端庄大方，自信从容，不过此刻她的眼眸中含着泪，只见她低头望向病床上的崔淑伊，用手轻抚对方瘦削的脸颊，然后说道：“崔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盛意，照顾好万世。”

  萧万世立刻将母亲的手机递上：“帮我打开手机，点开邮箱，进草稿箱。”萧万世照做，崔淑伊举起手，点开草稿箱里早已拟好的一封邮件，这是一份致公司全体员工的群发邮件，邮件标题是《关于萧万世和叶如意的人事调动通知》，崔淑伊点下发送按钮，病房内响起两个消息提示音，萧万世和叶如意已经收到了，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外面站着的十几个老狐狸也收到了。

  崔淑伊见邮件已发送后，嘴角弯起，如释重负，然后闭上了眼。这时，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所有指标瞬间变成一条直线。

  躺在病床上的崔淑伊咳嗽几声：“那也不错啊，你如果愿意一直帮我打理公司，让万世高枕无忧，做个傀儡董事长也好，或许那还正合他的心意。”

  崔淑伊用瘦骨嶙峋的手拍了拍如意的手：“你不会的。当初我看中你，供你读书，送你出国深造，就是相信你的人品。你是我万中挑一的人才，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还有，如果五年后，你能帮我把公司做到和玉福珠宝一样，不，是超过玉福，成为国内top 10的珠宝品牌，会给你一份五千万的创业基金，到时候你想继续留在盛意又或者单飞自己创业，都随你。但是接下来这五年，我希望你能帮万世扛过去，只要扛过五年，我相信公司步入正轨，万世可以独当一面。”

  如意知道很多大公司的CEO年薪也不过四五百万，五千万意味着CEO十年的年薪，这是一笔不小的奖励。换句话说，崔淑伊不怕她野心过大，怕的是她不好好干活。不过，如意当然不会相信她“我相信你的人品”这种话，在过去的五年里，如意知道崔淑伊背地里没少测试她的忠诚度。

  如意犹记得三年前的一个雨天，一个在外地做小本生意的珠宝商找到她，在看了公司的钻石货品后，表示愿意进货，一切谈好后，如意请对方吃饭。席间，两人相聊甚欢，表示可以达成长期合作伙伴关系。不过珠宝商表示盛意钻石的价格还是贵了一点，他提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如意在盛意钻石工作，身居要职，必定知道盛意钻石在国外的进货渠道，如果如意愿意飞单，直接帮他联系国外的供货商，省去中间的差价，他愿意长期支付如意一笔不菲的介绍费——每年三十万。这不是如意第一次遇到这一种的客户，过去两年，从她进入盛意钻石开始，她就经常遇到类似的形式不同的诱惑她飞单的客户，不过之前的客户出的钱都不多，有的十万，有的十五万。这次这个是所有这些客户中出价最高的。

  如意过去并不心动是因为那些外快比起她将要承担的风险来说还是太少了。但这一次她有点心动。所谓富贵险中求，三十万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相当于两到三年的年薪，跟她当时的年薪差不多，如果她接了这个外快生意，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一年赚了两倍的工资。但是一想到崔淑伊有恩于她，她又有些犹豫。所以在吃饭的时候，她拒绝了。可是待到她和客户道别用买咖啡的时间思忖再三后，她后悔了。

  当时她正要出商场，左手拿着咖啡，右手迫不及待想要翻出客户的手机号码，但一边走路一边单手操作没那么灵便。就在她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点出客户的手机号码、正要拨出时，她看到不远处的商场门口，客户就站在那等车。于是她放下手机，直接朝对方走去，但脚步刚迈出，她就停下了。只见一辆丰田埃尔法商务车在客户面前停下，车门自动打开，客户朝车内之人招了一下手，上车了。看着商务车离去，如意明白了一切，车内之人如意没看到，但她认得车牌号，那是崔淑伊的座驾。

  从那一刻起，如意了解这一个从天而降的客户向她抛出的飞单橄榄枝是一个陷阱，一场测试，一份考验。由此推想，如意怀疑过去遇到的几次飞单中或许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崔淑伊设置的考试。那天如意站在商场里，看着手机上客户的电话，自己的手就在号码旁边，不禁冷汗直冒。

  她根本想不到崔淑伊竟然会给她设这种陷阱，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后怕的同时会立刻生气，气自己的老板竟然不信任她，给她设下这种陷阱。但如意不是这样的人，她后怕的同时一阵窃喜，她先欣喜自己得到老天垂怜，在她差点掉进陷阱时拉了她一把，并让她知道了那是一个陷阱。接着，她欣喜自己获得了被崔淑伊测试的机会，这变相说明崔淑伊看得起她，如果测试通过，必定有奖赏。果不其然，那天之后，她从销售总监变成了运营总监，办公室从销售部搬到了董事长办公室，也就是她现在工作的地方。

  从那之后，如意决定，在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和崔淑伊这种级别的企业级大鳄对抗时，拒绝任何诱惑，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积累自己的能力和人脉。她相信只要抱住崔淑伊这棵大树，有一天她一定能爬上这棵大树，站在大树顶端，俯瞰整座森林。

  就在ICU充斥着哭声的时候，门开了，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兀然出现。童莹莹喊着我拦都拦不……跟着进来。但话没说完，她已经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直线，显然，两个男人也看见了，三个人都怔住了。接着，那些等在门外的盛意珠宝的高管们也涌进了ICU，看到里面的情景后也都怔住了。

  一个戏剧性的短暂沉寂，ICU里又热闹起来了，哭声、带着哭腔的说话声弥漫在空气中。如意带着审判的眼光挨个将病房里的人看过去，他们是公司各部门高管，总共有十二个，八男四女。这十二个人的关系错综复杂，恩怨情仇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其中八个还是当初跟着萧盛海一起创业的功臣，人称“八仙”。未来，如意将与这十二个人逐一交锋，去留的标准很简单：顺我者留，逆我者走。

  待将十二个人审判完毕，如意将目光停留在最后两个男人身上，他们就是一开始破门而入的两个男人，他们是一对父子。如意认得他们，她有一次跟着崔淑伊去过珠宝拍卖会现场，在那次拍卖会上，她见过他们，他们是玉福珠宝的董事长沈麒梁和运营总监沈裕霖。

  如意觉得纳闷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沈麒梁双目含泪，嘴角抽动，悲伤之情不像是演的（他也没必要演戏）。在如意的认知里，萧盛海和崔淑伊一直将玉福珠宝视为头号劲敌（尽管玉福根本不把盛意放在眼里），萧氏夫妇的目标一直是赶超玉福。这和萧盛海曾经被玉福珠宝扫地出门有关。

  当年三十岁的萧盛海是玉福珠宝的采购主管，已经在玉福珠宝矜矜业业工作了五年，但被沈麒梁的父亲、玉福珠宝的创始人沈宗玉怀疑收受回扣，一气之下，萧盛海离职创业，搞了一个盛意珠宝，和老东家抢生意，由此两家结下仇恨。

  所以照道理竞争对手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可是他们出现了。为什么他们要来？这是如意的第一个疑问。但如意曾经听说过一个八卦，崔淑伊和沈麒梁曾经是大学同窗，也是男女朋友，是各自的初恋，感情甚好。原本两人打算毕业之后结婚，但财大气粗的沈家看不上崔淑伊——一对普通教师的女儿，给沈麒梁找了一个钢琴演奏家的女儿订婚，崔淑伊很有骨气，断然和沈麒梁分手，最后嫁给萧盛海。这个八卦有很多版本，也有说是萧盛海插足，抢走了崔淑伊。但如意认为以崔淑伊的眼光，在沈麒梁和萧盛海中间，如果任由她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前者。所以如意更相信是沈家插足导致萧淑伊与沈麒梁分手。

  答案呼之欲出：有人通风报信。这个人，如意猜测，必定就在这个房间里，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眼前的十二个高管中的一个。竟然和劲敌的老板关系这么密切，简直就是通敌叛国，如意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奸细找出来。

  此时屋内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悲痛的表情，除了一个人，沈裕霖。他尴尬地环视一周后，撞上了如意向他投来的狐疑目光，此刻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他别过脸，索性当没看到。

  话说这个沈裕霖，今年二十九岁，和萧万世同岁，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书生脸。如果说萧万世只是长得像斯文败类，那么沈裕霖则是一个真正的斯文败类。他和萧万世一样，外表具有迷惑性，但他和萧万世刚好相反，他看上去文质彬彬，和善可亲，毫无攻击性；实则心思缜密，腹黑阴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的座右铭是“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几乎所有和沈裕霖第一次接触的女人都会被他的脸欺骗，被他干净清澈的容貌吸引的同时还油然升起一种保护欲，但如意没有。如意第一次在拍卖会上见到对方时，脑中便警铃大作，后来如意将此现状称之为同性相斥，此性为性格的性。她和沈裕霖，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同一类人。

  只见沈裕霖轻拍父亲的肩膀，在父亲耳边安慰“不要悲伤过度”，但沈麒梁还是无法自持，直到萧万世抛来一句：“你来这里干什么？”沈麒梁才停止哭泣。萧万世的脸上写着愤怒，但如意不敢确定萧万世此时因何愤怒。

  “爸爸，我们走吧。”沈裕霖拉住父亲的手，但沈麒梁双脚像注了铅，半天才被儿子拉走。

  沈麒梁走后，殡仪馆的人就到了。他们将崔淑伊的尸体从病床上挪到担架上，然后问：“谁跟车？”萧万世和如意一起举起了手。尽管萧万世看如意的眼神有点嫌弃，但他也没拒绝如意跟车。

  原来被“托孤”的才是真正的孤儿。叶如意被崔淑伊点名接下盛意珠宝这个摊子，看似师出有名，实则是树大招风。可她曾经站上的大树已经枯萎，果然——她被架空了。

  崔淑伊的葬礼持续了七天，办得隆重体面，业界名流悉数到场，其中沈麒梁再次不请自来，但萧万世无暇顾及。

  在萧万世忙着母亲白事的时候，如意也没闲着，除了崔淑伊下葬那日她到现场悼念后，其他时间她都在盛意珠宝工作。在崔淑伊发出如意和万世的岗位调动邮件后次周周一，如意就以萧万世的名义向财务部总监索要盛意珠宝近三年的财务报表、向销售部总监索要近三年的销售报表、向采购部总监索要近三年的采购清单、向投资部总监索要近三年的投资名录、向渠道拓展部总监索要线上渠道和线下门店的相关信息、向生产技术部总监索要近三年生产能力情况数据，最后她还给行政总监发去一封运营总监办公室改造设计图，要求对方在七天之内将自己的办公室按要求装修完毕。

  换句话说，除了法务部、设计部、培训部和人力资源部，其他八个部门都被如意新官上任当天就“点名”了，而这八个部门的老大就是那“八仙”。

  在等待一天无果后，如意又给各部门的总监助理发去同样的索要数据的邮件，并限时三天内回复，结果到了周四截止日期当天，晚上七点下班后，她的邮箱内依然没有收到这些助理们的回复，甚至连一封像时间太赶来不及整理之类的推托邮件都没有。至于她要求的七日内装修完工的办公室当然一点进展都没有，它依然空在那里，继续做一个堆杂物的储藏室。如意只能继续在会议室工作。

  这天下班后，如意留住了童莹莹。崔淑伊走后，童莹莹就成了萧万世的助理，但萧万世最近一段时间忙着母亲的白事，嘱咐童莹莹遇事先找如意。说来也怪，自从如意陪萧万世一起坐过灵车后，很神奇的，萧万世对如意竟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信任，这或许与他得知如意是个孤儿有关。如意的身世引起了萧万世的同情，同情心生出了愧疚心——他愧疚自己嫉妒一个孤儿和母亲的关系，仿佛对方是母亲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愧疚心产生一种补偿心理，在补偿心理的加持下，他觉得他应该信任母亲临终前帮他钦点的一个军师，因为母亲是永远都不可能害他的。而且，现在他也变成一个孤儿，同是无父无母的天涯沦落人，两颗孤独的心在灵车里产生了某种惺惺相惜。

  回到童莹莹，早在三年前，她就发现她的老板崔淑伊对待如意和其他员工不同，而发现这个秘密纯属巧合。那天是崔淑伊的生日，她去人肉快递一份合同，结果在生日宴会上意外看到了如意的身影，崔淑伊没有邀请任何公司高管参加她的私人生日宴会，唯独如意例外，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如意和崔淑伊的关系不一般，何况是精明能干的童莹莹。所以在崔淑伊临终前，崔淑伊让她去叫如意来医院时，她一点都不惊讶，还有一种多年来的猜想终于被证实的爽感。

  今天是崔淑伊头七，也是如意成为运营总监后的第七天，但过去几天发生在如意和几个部门老大之间的事早就在企业内部传开，童莹莹当然也听说了，而且听到的都是一手消息，即来自那些部门老大的助理们。

  她原就想找如意谈谈这个事，没想到如意自己找上门了。此时公司大部分人已经下班，偌大一个会议室里坐着如意和童莹莹。

  “我觉得你这样做行不通，那些人不服你，所以才会无视你。但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们都以为崔董走了自己就可以坐上运营总监或CEO的位置，结果被你一个空降兵占了，而你又比他们所有人都年轻，你说他们能不羡慕嫉妒恨你吗？”

  “得放下架子讨好他们，逐一沟通，得给足面子。不是我说你，如意，你在盛意钻石那搞的一套在盛意珠宝这里行不通，盛意钻石的组织架构、人际关系比起我们这，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我们这龙蛇混杂，那八仙，每一个都很难对付。你倒好，一上来，全部先得罪了，你说以后你做事得多难啊，你出台的政策一个都执行不下去，就等于被架空了啊，那你还怎么管理公司？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如意，我知道这很难，但有句话说得好，要想人前富贵就得人后受罪。”

  正如童莹莹所言，盛意钻石和盛意珠宝尽管都属于盛意集团，但两个公司的规模、组织架构、管理人员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盛意珠宝坐落于上海静安区会德丰大厦，占据了其中十九楼、二十楼与二十一楼三个楼层，全国各地还设立有十家分公司，不过分公司的作用主要是管理所属区域的线下门店，各分公司的主管直接向销售部总监汇报工作。另外盛意集团下还有盛意珠宝制造加工厂，厂长直接向生产技术部总监汇报工作。

  “这……”童莹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她内心觉得如意说得没错，那八仙就是八个巨婴。

  “莹莹，如果他们真的是有能力的管理者，我不介意卑躬屈膝去讨好他们，但，他们不是，所以不配收下我的膝盖。那八封邮件是一个测试，测的是他们与时俱进的能力，但他们全都没有通过测试。”

  如意说到这停下了，童莹莹正想问他们没通过你的测试你准备怎么做，却被如意快了一步：“莹莹，你已经做了五年的董事长助理，你还想继续做下去吗？”

  听到这，童莹莹突然紧张起来，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猛然意识到眼前的叶如意已经不是当年和她一起进公司的管培生了，她现在的职位是公司二把手，尽管是字面意思上的二把手，但开除一个助理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意，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这几天你要我做的事我全部高效完成，你……”

  一个短暂的沉默，童莹莹恍然大悟，继而欣喜若狂，但她克制住了：“想，当然想，不是我吹，我做崔董助理这几年，学到了不少东西，做一个行政总监我自认为我完全办得到，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萧万世躺在自家别墅的客厅中央，他突然觉得家好大，大到令他感到无比的空虚寂寞。他记得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他也经常一个人在家，可是那时从未有现在这种感受。

  母亲的白事就这么结束了，他筋疲力尽。昨天做完头七的法事，他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今天下午才醒来，然后他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宅在家里发呆出神。

  这时，门铃响了。住家保姆红姐前去开门，萧万世继续躺在地上一动未动，不管来者何人，他决定就以这个状态示人。门开了，他隐约听到一阵说话声，接着脚步声从远及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下，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萧万世猛然从地上坐起，因为这一个女人叫他全名的气势令他想到了母亲。恍惚间，他还以为母亲下班回家了。

  “好吧，既然你想当一个傀儡，我就成全你。但是傀儡也有傀儡应尽的义务，我让童莹莹以你的名义给十二个部门领导发了一封邮件，下周一召开部门领导大会，时间是早上九点，你别迟到。”

  “另外，你的助理童莹莹，下个月就会被我调去其他部门，到时候我会让HR再给你找一个新的助理。”

  “那我走了。”如意说完转身离去，临出门，她突然想到什么，驻足道：“萧万世，你还记得你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吧？你要什么都听我的。”

  “看出来了。我只是想再提醒你一下，下周一的部门领导会议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这一边，萧董事长。”

  如意走后不久，萧万世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桌子边，打开文件，开始签字。签到一半，方才如意临走时的话在耳边响起，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说了那三个字：不好奇。过去一周发生的事萧万世尽管没有去公司，但他都知道。

  首先，如意发出的那些邮件都有抄送他，有没有正真获得回复他当然知道；其次，助理童莹莹每日都会给他发来简短的工作汇报，里面提到如意在工作上遇到了困难；最后，那些老狐狸们也没闲着，他们分批分时来白事现场，亲自找他打小报告，没少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但萧万世没为任何一方发声，一来他的心思全在母亲的丧事上，无暇顾他；二来他也无力发声，因为任何一方目前看来都不能得罪，如意是母亲钦点的军师，显然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的，他当然不能为了那些老狐狸的面子自断双手，但也不能为了给如意撑腰就和那些老狐狸闹翻，所以权衡之下，保持中立、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要说萧万世没有管理才能或许对他不公。事实上，他父母是企业家，从小耳濡目染，基因和后天的环境都造就了他察言观色和认清时局的能力。只是他一直仰仗父母这两座靠山，性格平和，也就没有了争强好胜的心思。过去他虽然坐着副董事长的位置，但母亲没有给他锻炼的机会，当然他本身也不怎么在乎这种机会。

  如今，母亲走了，才短短一周，他虽未踏进公司，但已经感受到公司这座大山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四面八方。他光是想到父母的产业未来可能在他手上毁于一旦，几万人将失业，他就恐惧到发抖。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今他算是体会到了这王冠之重。

  所幸，母亲临走为他找了一个新的靠山——如意。只是这个如意到底有多少能耐，他目前还看不出。不过，如意一上来就得罪八仙，把自己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萧万世总认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做事有点冒失，不怎么靠谱……这不禁让他怀疑母亲当初是不是看走眼，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忽悠了。但母亲久经商场，阅人无数，如果对方是一个四五旬的资深职业经理人，母亲倒有可能老马失蹄，但对方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母亲还不至于会在她面前翻跟斗。所以，事已至此，他只能信母亲所信，暂时先用着叶如意。不管对方有多少能耐，总可以先挡一阵子。

  好吧，就让我见识见识你怎么破局吧。萧万世这样想着，突然对周一马上就要来临的部门领导会议产生了兴趣。

  萧万世踩着点走进会议室。甫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离门最近位置的叶如意，他将签完字的文件放在她的桌前，然后坐到童莹莹示意她坐的位置——长方形会议桌的主人位。这一个位置过去是父亲和母亲坐的，这是他第一次坐这一个位置，视野完全不同。如果换做其他富二代，这一个位置会带给他们一种君临天下的爽感，但对于萧万世，却可以用另四个字形容：如坐针毡。

  萧万世瞟了一眼会议室里的到会情况，准时出席的有设计部、培训部、人力资源部、法务部、财务部、投资部、市场部、和生产技术部的八个总监，另外四个部门采购部、销售部、渠道拓展部和行政部的总监不见踪影。过去萧万世经常听母亲说：“销售、渠道、采购和生产是公司的四大命门。”可见这四个部门的重要性，现在掌管四个命门的总监只到了一个，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而已经到会的八个总监从萧万世进门起，就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接着抛来各种慰问话语，一副长辈安慰晚辈的架势，不见下属见到老板时的恭敬态度。

  如意看在眼里，未置一词。又等了五分钟后，她对童莹莹说道：“你问一下剩下四个人的助理，他们的总监去哪了。”童莹莹点头，立刻在手机上发微信询问。

  “崔董，既然你觉得八仙成了阻碍公司发展的绊脚石，为啥不早点把他们开除呢？”

  卧在病床上的崔淑伊叹了口气：“他们一路跟着老萧把公司做大做强，都是创业功臣，当初要不是有他们八个，哪有现在的盛意？好比老俞，当年我们想入驻恒丰广场开设旗舰店，但恒丰那帮人哪里看得上我们盛意？当时我们才成立五年，知名度太低，何况旁边还有玉福珠宝、蒂凡尼、卡地亚、萧邦……可是老萧太想进恒丰了，想到做梦都喊恒丰的名字。于是老俞为了圆老萧这个梦，硬是单枪匹马闯进恒丰，将里面上下所有人都打点了。三个月后，他拿到了入驻恒丰的入场券，老萧开心到抱着老俞亲了一脸的嘴，还说以后买任何东西都要买两份，一份给自己，另一份给老俞。”

  说到这，崔淑伊不禁笑了：“所以如意，你没有经历过我们当年的苦，不会理解我们之间的友谊。开除他们，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管理学角度来说，一个公司在初创期、成长期和成熟期的管理方式完全不同，如意读过大量的国内外案例，一个公司若要在成熟期稳定持续发展下去，初创期的员工几乎都要换一轮，并且往后每隔一段时间更换中高层管理者。许多在中国的外企，一把手的任期都在三到五年。一部分原因是公司要持续发展，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加入，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最高管理者害怕职业经理人们扎根太深，个人势力盘踞公司，暗中吸血腐蚀公司。

  现在八仙的状况就是如此，初创期时，他们立下汗马功劳，随公司进入成熟期，他们成为各个部门的一把手，仗着过去的“丰功伟绩”，大有各自为政的意味。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崔淑伊的优柔寡断，给儿子留下一堆难对付的“藩王”。她又自知儿子搞不定这些藩王，所以找到了如意。如意作为一个空降兵，一个外来人员，没有过去的羁绊，杀伐自然会果断。

  此刻，如意看着俞晓阳和倪黛西春风得意地走进办公室，她将目光停在了俞晓阳身上。

  俞晓阳，今年五十五岁，和崔淑伊同龄，是八仙中结婚最晚孩子最小的一个，目前孩子还在国外读大学，每年的学费由公司报销，这是萧盛海当年给八仙的一个承诺——如果盛意发达了，跟着他一起吃苦闯天下的人未来小孩的教育经费都由盛意出。待到俞晓阳的儿子大学毕业，这个承诺就算全部兑现了。如意了解这一个承诺，因为她看过八仙每一个人的工资和报销记录，就里面的教育经费报销一栏问过崔淑伊。类似的承诺还有很多。必须得说，萧盛海过去是个画饼大师，但同时也是一个还饼大师。

  上行下效，俞晓阳也继承了大哥萧盛海的画饼之术，最喜欢在自己的部门会议里画饼，但他的问题是还饼能力跟不上。所以俞晓阳虽其貌不扬，但嘴皮子功夫一流，可以和人称“盛意一嘴”的销售总监孙云华一较高下，再加上市场总监杨建鑫，公司最会满嘴跑火车的三个人曾经在某一年的年会来过一段商务说唱，短暂地在企业内部火了一把，圈了五个粉丝。

  俞晓阳一进会议室，首先看到了最靠近门的如意，但他眼睛一斜，立刻看向萧万世：“万世，今天的精神比之前好得多了嘛，这样才对，别过度悲伤，要向前看。公司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们这些叔叔阿姨在，你放心。”

  “哦，对了，万世，老孙，你云华叔，让我代为转达你，今天的会通知得太匆忙，他本来今天就要出差，为了你的会跟客户去调整时间了，但没调整成功，这个客户还挺重要的，崔董在的时候，经常说客户第一，所以今天的会他就不来了，你别放心上，会后我会把会议精神转达给他的，好吧。”

  “万世，”一旁的倪黛西开口了，“还有郑总，你郑叔，今天一早也突然被客户叫去开会，所以也不能来了，他也叫我代为转达。”倪黛西说着，和俞晓阳入座了。

  俞晓阳和倪黛西口中的云华叔和郑叔就是最后缺席的两个人——销售部总监孙云华和采购部总监郑新明。

  “万世，这个会大概要开多久？”俞晓阳刚沾椅子就问道，“半个小时之内能结束吗？我中午约了恒丰广场的人吃饭。”

  萧万世正要回答，如意开口了：“不用这么久，快的话十分钟就可以结束。那么现在人到得差不多了，会议就开始吧。”

  说到这，如意站起身：“在此，我想郑重向大家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如意，今年二十八岁，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在盛意钻石工作五年，于上周五正式从盛意钻石调岗到盛意珠宝，做运营总监。在崔董的人事任免邮件中，明确说明了运营总监的工作职责，全权负责公司所有部门的日常运营管理工作。换句话说，从上周五开始，我就是在座的十位部门总监以及缺席的两位总监的直接上级。”

  如意说到这，倪黛西突然扑哧笑了，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如意看向倪黛西：“倪总，你刚刚笑什么？”

  “叶总，你的架子是真大。”倪黛西往椅背轻轻一靠，“先不说崔董那封人事任免邮件的正当性，就说你……”

  “当然，我们大家都知道崔董已经肺癌晚期，她做过三次化疗，体质、精神情况大不如前，在那样的状况下做出的一些决定或许不是健康时的她会做的，所以我们都认为那封人事任免邮件有点问题。”倪黛西说完，环顾左右，大家都微微点头，表示附议。

  “倪总，你也会说那是肺癌晚期，不是脑癌，所以崔董的脑子没坏，何况医生当时也在场，可以证明崔董是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发出的邮件，萧董事长，对吧？”

  如意突然点名萧万世，正在吃瓜的萧万世猝不及防，但还是立刻做出一定的反应，点了点头。

  “好，就算你真的是崔董钦点的运营总监，上任第一天，就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这官威有点大啊，好歹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各部门总监都是你的长辈，资历也比你深，入职时间也比你久，你该不会是应该表示一些尊重？”

  这回轮到如意笑了：“到底是谁给谁下马威，我想大家心知肚明，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不过借此机会，我正好和大家开诚布公说明一下，我虽然比在座所有总监年轻、资历浅，但事实是我现在是你们的上级。我不知道你们过去是怎么和崔董共事的，但那已经是过去式，现在你们的直接汇报对象是我，我不需要你们尊重我，我只需要你们完成我交代给你们的工作。在我这，只有谁行谁上，没有论资排辈。”

  如意说完，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显然如意的这番话字字针对八仙，暗示八仙论资排辈的时代已经过去。

  如意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去八分钟：“好了，俞总过一会儿还要跟客户吃饭，我们言归正传，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宣布一件事。从财务部给到我的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销售部的业绩报表、生产技术部的生产进度表……”如意每说出一张表格的名字，大家就看向那张表格的提供者，一脸质疑，“等等报表中，都反应了一个事实，过去半年公司业绩下滑严重，这与公司从去年开始做的业务调整有关，我们选错了赛道，重奢赛道并不是盛意擅长的，现在我们公司现金流严重吃紧，财务部一直拆东墙补西墙，资不抵债。所以，各位，为了缓解公司的现金流压力，我和萧董商议决定，从这个月起，年薪一百万以上的高管降薪百分之三十，以上就是我今天要宣布的事。”

  降薪两个字从如意口中蹦出时，整个会议的人都瞳孔地震了，包括萧万世和童莹莹。而公司年薪一百万以上的人除了萧万世和叶如意就是八仙中的七个男人。

  “另外，”如意的话还在继续，“我查看了行政部近两年的工作内容，我觉得IT和行政应该分开管理了，所以从下个月起，IT部正式从原行政部门剥离。倪总，我看了你当年的入职简历，发现你竟然是学IT技术的，非常了不起，所以我认为IT部的总监由你担任最为合适，至于新的行政部总监，就由董事长助理童莹莹担任，麻烦吴总，”如意看向人力资源部总监吴汐，“到时候发一封人事任免通知书，将这个情况说明一下告诉全公司的人。对了，以上所有决定都是经过萧董事长首肯的。”说到这，如意看了一下萧万世，然后看向自己的手表，“时间刚好，散会。”

  话音刚落，警铃大作的萧万世头一个起身溜了，如意则较为淡定，在众人的声讨和质问声中，旁若无人地拿起桌子上萧万世签过的文件和手机，昂首阔步离开。童莹莹见状，紧随其后。

  “等一下！”倪黛西大喊，然而如意就没有理她，就如当初她没理如意发出的邮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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