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厂村折叠：月薪追赶五万生活低于五千

2024-01-28 座椅系统

  在遥远的北京大西北，有一个神奇的地方——驻扎着很多全中国最知名的网络公司的总部：百度、新浪、网易；活跃着全北京最多的程序员；有着全宇宙最拥堵的路——后厂村路。

  说起后厂村，也许是老北京人的知识盲区，但它还有别的相对气派的名字 —— 「中关村软件园2.0」，或「中国硅谷」。

  这块位于五环外的飞地，面积仅2.6平方公里，却坐拥了中国互联网行业的半壁江山。途径后厂村路，能看到成堆的科技巨头公司：百度、腾讯、网易、新浪、滴滴、联想……

  中国单位经济产出和智力密度最高的地方，关键词包括巨头科技公司、码农、高学历、高薪资、平均岁数29.2岁。

  五环就像一道墙，将形形的互联网人隔绝在了尘硝之外。无论月薪八千还是五万，无论产品经理还是程序员，都共同承受着这里的荒芜、拥挤与忙碌。

  子寒记得，接到面试通知后，她换乘了两趟地铁来到西二旗站，紧接着骑了20分钟的共享自行车，耗费足足两小时后，才瞧见那栋写着「网易」二字的灰色大楼。

  中文系毕业的她，同时面试了一家位于望京的媒体公司，对方虽然宣称「待遇不错」，却只给出了网易三分之二的工资。

  为了离公司近一些，子寒从东五环搬到北五环外的大型社区回龙观，即神曲《感觉身体被掏空》唱的那座睡城。

  尽管两地之间只隔了五公里，却是无比魔幻的五公里 —— 无论骑车、打车，还是地铁换乘公司班车，都得扎扎实实地耗上一小时。

  上班如同一场漫长的征途，吞噬着子寒的时间与精力。「这里的人不管皮肤多好，都一定有眼袋，因为大家睡眠都不够」。

  这不是玩笑，几乎每个「村民」在上班途中，都要经过这条「死亡公路」的洗礼。

  后厂村路长度仅为4公里，一端连着西二旗，一端连着百度、网易、联想、新浪、滴滴等大型公司。保守估计，每日通行的人流在10万以上。

  在公交、大巴、汽车与共享单车的围剿之下，作为园区内唯一一条规整的主干道，后厂村路速度常年低于20km/h。

  在百度担任新闻编辑的周旭，家住房山，上班需要跨越一整座城市：倒3趟地铁，途径25站，历时2小时。

  为了节约时间，周旭规划了最短的搭乘路线，该从哪个电梯下楼，走进哪个车厢，出来正对着哪个电梯口，都了如指掌。

  吕锐说，他不是那种月薪五万的西二旗程序员，他在百度里的级别为T3，应该属于垫底的」。

  在程序员的世界里，有一条公认的金线。跨过去了，才能抵达传说中「月薪五万」的美好生活。

  此外，在吕锐的概念中，T6也代表着成为大神，从此「平趟西二旗」 —— 即西二旗的网络公司随便挑。

  T3与T6之间的距离，既远又近。虽然只差三次升职，但每次的难度呈指数级上涨。

  他没想到的是，短短八个月内，百度外卖被并购重组了两次，东家从百度换到饿了么，再换到阿里。

  如今，他的时间被工作填满，朝十晚十是标配，忙起来就没日没夜。最近的一次加班是凌晨两点，「那时候打滴滴是不用排队的」。

  后厂村被诟病最多的，是滞后的生活配套。沿着马路从头走到尾，目之所及，只有庞大的办公楼和尚未茁壮的新树。

  入驻后厂村的互联网公司，也努力填补着这里的生活空白 —— 不然谁还愿意来呀。

  公司内部俨然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型社区，餐厅、便利店和健身房是标配，按摩房、洗衣间、酒店应有尽有。

  在后厂村工作多年的小马说，这里很适合「佛系青年」，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单身码农，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公司解决。

  初来乍到的小白还不太适应，她常常在深夜的办公室里感慨，自己跟若干年前的国企女工并无区别。

  她看到哈尔滨作家贾行家讲述东北往事，说从前的大厂里有一个管子，下午能流出橘子汽水。对比自己所在的公司，也能提供不限量的咖啡、花茶和柠檬水。

  作为一名运营，小白说互联网行业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光鲜，内部也有起伏和消亡。

  比如在今日头条，运营岗已经很少了，他们更倾向于招「增长」，工作内容更细更专，运营这个职位说不定也要淘汰了。

  他和妻子刚卖掉老家两套房，凑上了北京的首付。他想着，等过几年还贷压力小了，还得再买一套。

  比起薪资，户口才是那道跨不过去的鸿沟，事关小孩的上学问题。「实在不行的话，可能会落个天津户口吧」。

  在刚刚入职的子寒眼中，买房、安家、落户都过于遥远，KPI就摆在眼前 —— 为了达标，她曾熬夜录节目录到睡着，也曾默默在出租房掉眼泪。

  「你会觉得，像这种办公大楼，只是搭起来的一个幻象，你可能在这里工作，但实际上并不属于这里」。

  一头短发的凉亮，喜欢穿T恤和球鞋，随身的帆布包上印着「怎么还不结婚？关你屁事」，她说是用来对付七大姑和八大姨。

  年初，因父亲生病，她离开生活了八年的美国，将工作从硅谷换到后厂村 —— 拿着相当于百度T8的工资和期权。

  凉亮不是程序员，是一名数据分析师，回国的第一份工作选择了滴滴。「比如派单距离、打车价格、差评的权重等问题，都是我们解决的」。

  即便是滴滴的数据分析师，她也经常打不上车：这边九点后公司都报销嘛，我也没办法。

  对于「后厂村没有生活」的指摘，凉亮并不认同，「硅谷也很无聊，下班后就知道去酒吧，还都是Gay吧」。

  回国反而成了一次意外之喜。凉亮说，后厂村的人都聪明，「在美国，狼人杀只能玩最简单的角色，预言家和狼人，连猎人都搞不懂，反应还特别慢」。

  在她眼中，硅谷就那么回事儿，没有所谓的狼性，许多知名公司还被调侃为「养老俱乐部」。

  在滴滴工作了半年后，凉亮跳去了一家勇于探索商业模式的公司，办公地点仍在后厂村，职位变成了增长副总监。

  她依然不太适应国内的工作方式，比如繁琐的流程，比如汇报工作 —— 「我很多年没碰过PPT了」。

  今年七月，网易重新调整了工位的排布，增加了食堂的餐线，以容纳更多的新员工。

  在传说中的「互联网的十字路口」上，百度、网易、新浪各占一角，剩下一角是建设中的腾讯大楼。

  这一年来，凉亮身边许多曾经在硅谷工作的朋友，都相继被挖来了后厂村，其中不乏在Facebook、Uber、谷歌任职的技术大佬。

  [1] 《“中国硅谷”AB面：后厂村的高速繁荣与集体焦虑》，周慧，21世纪经济报道